为什么贫穷?“贫穷不是掏几个钱就能解决的”

2013-10-30 09:51:45      来源:

       每年全球有1.3亿个宝宝诞生,但他们的生存机会全凭运气,要看诞生的地区、方式,还有母亲。”布兰恩·希尔的纪录片《人之初,性本穷》开头字幕说道。 (Century Films Ltd/图)

  “为什么贫穷?”中国导演陈为军给出的答案是:“如果一个人努力学习,努力工作,还是不能改变命运,是否就该抬起头来看看,是不是我们所处的系统出了什么问题?

  2012年11月以来,国外纪录片圈子冒出来两个单词:“为什么贫穷”(“Why Poverty”)。

  两个单词背后,是八部由不同国家导演拍摄的纪录片。它们的组织者以及投资方叫STEPS International,一个专门支持纪录片拍摄的非营利机构。

  2012年11月初,BBC、NHK等全球七十家电视台开始播放这八部纪录片,第一批次播放涵盖了至少5亿观众。2013年1月开始,它们迅速地在网上传播开来:YouTube,facebook,所有的纪录片都免费观看。

  除了STEPS自己的网络主页,NHK、BBC同时为这个叫“为什么贫穷”的项目建立了网站。在网站上,STEPS写道:“我们不要钱。我们要人们去反思,去提问。所有的东西都是免费的。请让更多人看见这些纪录片。”

  贫穷是一个结果,导致贫穷的原因却各不相同。

  本·路易斯的《当我们穷在一起》仿佛一部历史综述著作,讲述了从远古时代的食物不足到现代资本主义的金钱贫穷。

  非洲的“贫穷”首当其冲,雨果·伯克利的《耕者无其田》看到了一则“新殖民”的故事。美国糖业开发商马·奈戴科维奇要在非洲马里共和国进行农业开发,马里农夫用一句当地谚语回答他:“你想卖快乐给我,我说不要;你再次上门,我说不要。你又来了第三次。干嘛不在你自己的地方弄?其实你卖的东西是为了自己,不是为我。”

  克里斯托弗·古德布兰德森的《生财有“盗”》则活生生地展示了金钱和财富如何从非洲赞比亚的一家铜矿流向瑞士的一个小镇——在这个小镇上,富有的居民钱多到花不完。而在赞比亚,全国60%的人口每日收入不到1美元。

  博思·林奎斯特的《摇滚救贫穷》从创办Live Aid的摇滚乐手出发,描绘了文艺怎样拯救贫穷。Live Aid促使美国政府投入了10亿美元救助非洲艾滋病。摇滚乐手说:“有人说布什在利用我,但我看法不同,我认为是我们利用了他,而他也想被利用,果然就是这样。”

  贝都因妇女拉菲雅是莫纳·爱尔达耶夫的《太阳能妈妈》的主角,她要突破家庭的重重阻拦,去印度受训,变成一名太阳能工程师。贫穷怎样被改变?拉菲雅用自己的行动告诉观众:自力更生,靠自己的智慧。

  钱从非洲流走的时候

  BBC纪录片高级编辑尼克·弗雷泽、丹麦电视台纪录片部门主任梅特·霍夫曼·迈耶和南非开普敦的制片人唐·艾德金斯,是STEPS International的创始人与执行官。从伦敦到开普敦到哥本哈根,三人合作了三十年。

  1980年代,远在南非的艾德金斯想要支持拍摄关于非洲艾滋病的纪录片。作为一个纪录片制片人,他始终相信“用真实的故事启发人”。他拉上迈耶和弗雷泽,三人开始为这个项目奔走。

  最初的主意是支持非洲本土的纪录片导演,甚至教一些从没拍摄过纪录片的非洲年轻人,去记录下身边发生的关于艾滋病的一切。

  筹款过程很漫长,通过拍摄到的素材和项目设想阐述,他们慢慢拿到了14家电视台和24家基金会与赞助商的资助共计20万美金,其中的绝大部分在后来的三十年中仍旧坚定地资助他们。

  项目铺陈得越来越大,单就纪录片而言,50分钟以上的片子有八部,50分钟以下的短片更多。

  除投入纪录片拍摄,筹款金还被用来刻录光碟,在非洲各个社区内进行推广,甚至他们拿来参与了一些艾滋病预防普及的活动。2001年,这个项目终于面世,艾德金斯把它命名为“走向未来”。

  STEPS的运行方式是,把纪录片作为“教材”,直接争取电视台的资助与播放。用赞助和基金来展开项目,用纪录片草案来说服更多的资金来源。

  2008年,迈耶、艾德金斯和弗雷泽开始商讨下一期纪录片的主题,他们决定“抛出一些大的话题”。

  当时迈耶读到一条很震惊的新闻:全世界仍有十亿人处于极度贫困。“我们这五十年来不是一直在向贫困的国家和地区捐赠吗?”同时她又读到某非洲王国的王子买下了两亿欧元游艇的新闻。

  “钱从非洲溜走的时候,一分税都不用付。而每一美元的捐助进入非洲,就有十美元转移到避税天堂。”迈耶对南方周末记者说,“我最初想命名为‘为什么有鸿沟’,可是其他人不同意。最后我们在哥本哈根开了一个会,正式命名为‘为什么贫穷’。”

  “这一次,我们缩小范围,只向认同的导演发放邀请。我们找了三十多个导演,一共收到了九十份计划书,最后挑了八个。”艾德金斯对南方周末记者说。STEPS为八部电影共筹到四百万欧元的资助,根据各个国家以及电影制作的难度分配。

  选择计划书,是艾德金斯认为整个项目运营中最难的一个部分,甚至超过了“拉赞助”。

  “贫穷这个东西,我希望听到更多的来北美、非洲和中国的声音。”在艾德金斯眼里,非洲和中国没有像欧洲那样密集的独立纪录片人;而在北美,“新贫穷”的话题非常值得探讨——最富裕的地方却有着食不果腹的贫穷。

  知道为什么富,才知道为什么穷

  美国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得主艾雷克斯·金博尼的影片《公园大道》完全符合艾德金斯的想法。影片展现纽约公园大道被哈林河分隔开的两个区间:顶级富人区与贫民窟。金博尼用镜头向观众清晰地展示了一个事实:“美国梦”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这是一场棋局,规则早就被占有财富和权力的人制定。一无所有的穷人只能陪着玩,越玩越穷。

  “当STEPS的制片人要我拍一部关于贫穷的纪录片的时候,我想到的是,为何不拍一部关于财富的片子?”金博尼说,“曼哈顿岛上的公园大道740号聚集了全美国的顶级富豪。比如250亿美元身家的戴维·科赫,比如黑石集团的施瓦茨曼,他的身家有47亿美元。他们用金钱去购买更有利于他们财富增长的政治系统,让最底层的美国人雪上加霜。”

  美国总统和参议员常常光临这座富丽堂皇的公寓大厦,登门拜访这些顶级富豪。富豪们则承诺给政客资金支持,换取减税甚至免税的政策。施瓦茨曼在一场家庭募捐中,15分钟内就为小布什筹得120万美元的竞选经费。

  富人纳税越来越少,另一边则是削减公共支出。贫民窟里的美国人每天下午去领救济粮果腹,救济粮在半小时之内就被分光,大部分人只能望洋兴叹。

  “孩子年纪小的时候,打完球回来会跟我击掌。”公园大道740号的看门人在暗角中对镜头说,只留下处理过的声音,并不露面,“但他们到了12至15岁,似乎就会明白自己是亿万富翁。他们对我视而不见,走路的样子也不同了。转眼间,他们和他们的父亲一模一样。他们的父母肯定认真地对他们说过,‘你是亿万富翁,他们是看门人,是管家,是司机,什么都不是。’”

  布兰恩·希尔关于婴儿生育的纪录片《人之初,性本穷》得到了丹麦王储妃的关注。

  希尔跑了三个国家:柬埔寨、塞拉利昂、美国,拍摄三个怀孕的母亲和她们的生产经历。“每年全球有1.3亿个宝宝诞生,但他们的生存机会全凭运气,要看诞生的地区、方式,还有母亲。”影片开头字幕说。

  出乎意料的是,希尔似乎无意说一则美国婴儿如何幸运的故事,相反,他认为美国现在是“发达地区中婴儿生育情况最糟糕的地方”。影片中的美国母亲斯塔接受旧金山游民安产计划,这个计划每年为500位无家可归的流浪孕妇提供无偿助产服务,并给与产后帮助与婴儿食物。即使这样,她仍不知道她的孩子以后是否会变成流浪儿童。

  在塞拉利昂,希尔进入当地一家妇幼医院,拍摄到新生儿的死亡。年轻的母亲在分娩后满身汗水,眼神迷茫。塞拉利昂是全球婴儿存活率最低的国家,全国人口约600万,只有78名助产医生。

  柬埔寨妇女宁恩一家在街头拾荒,每天的生活费用不到一美元。宁恩被丈夫感染了艾滋病毒,她认为自己的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受教育,“我希望他们有学位,别像我一样。”

  “我决定去柬埔寨是因为我认为那里的状况正在改善。他们的婴儿死亡率从1990年到2009年这二十年间,降低了58%。”希尔说。

  2013年3月,这批纪录片即将抵达美国国会和欧盟会议的现场。

  2013年4月,“为什么贫穷”的纪录片即将进入印度的电视网。“我们用了很大的精力让这些纪录片在全球各地播放,不仅仅是欧美。南美,14个电视台,非洲,12个。尼泊尔、印尼……在中国,我们做到了香港和台湾。”迈耶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在丹麦,据迈耶的调查,丹麦五百多万人口中,有32%的人观看了“为什么贫穷”,绝大部分认为电视台应该多多播放这种类型的纪录片。

  “我们想要在真实的故事上引发讨论。人们喜欢娱乐电影,喜欢商业片,但是我们必须去展示‘痛苦的真实’。”迈耶说,“贫穷,不是说你掏几个钱拿出来捐就能解决的,我们要人们去反思,问一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