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当下办慈善事业,有两点体会:一是正逢其时,二是任重道远。说它正逢其时,是指中国已经成为第二个经济体了,按中国的一句古话“穷者独善其身,富者兼济天下”来讲,中国到了兼济天下的时候了;说它任重道远,是指我们刚刚起步。
在美国,慈善成为第三大产业,占GDP的比重达到12%,从业人数也高达10%。而在中国,按照非官方不完全统计,目前仅占GDP的0.2%。我们不但缺少完整的理念、精干的人才,还缺少一个比较完整的制度体系。比如,我们的物权法还不够完善,对财产权仍不能清晰地进行界定;慈善公益组织相关的税收制度也很滞后,操作起来费劲且低效;还没有一个完整的慈善公益统计体系。
我曾在中国当了15年的商业银行行长,经历改革,一路风雨。从行长的位置上退下来的当天,我就被王石和李连杰请去兼任理事长。当时还觉得没什么,当行长的时候就已经是壹基金的理事兼预算委员会的主席,但接任之后才逐渐倍感艰辛,其难度始料未及。难度不在于我从贷方转变为借方,也不在于要经常下灾区,最大的难度是民众对这项事业的种种误解。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总有一些人千方百计把很多“莫须有”的帽子扣在公益组织的头上,让人感觉不可思议。但我仍然坚忍着,我们没有时间和精力为这种琐事所困扰,只呼吁法律、制度的保护与公众的理解,以便我们专心做事。
如何做事?凭借商业银行的工作经验,我把商业银行管理的思维方式带到了公益组织,在我看来,在中国做公益慈善完全可采用现代企业的理念、方法。从理论来讲,我觉得基本相通。商业银行与公益慈善事业相比,尽管它们的最终目的不同,前者追求商业价值最大化,而后者追求社会效益最大化,但二者内在的商业化思维与市场化运作几乎没有区别,它们都遵循一个强调“管理”的原则。管理大师德鲁克说过,所有的管理都为使组织更有效率,那么公益组织当然也需要高效,也需要整合资源,也需要实现目标时的效益最大化。
从国际的实践看,即使是公益事业起步较早的美国,也经历过与我们今天同样备受质疑的阶段,但质疑之后迎来的将是公益事业的大发展,其发展的动因正是企业化的思维、制度与方法。
从我们的现实看,中国过去30多年的高速增长,特别是国际化、信息化、市场化、社会化的逐步实现,推动着我国的慈善事业逐渐实现转型,很多国内企业家已经把社会责任看作自身价值的一部分。
福特汽车公司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比尔•福特曾经说过,一个好的企业与一个伟大的企业,区别在于前者可以向社会提供好产品与好服务,而后者除此之外还要使社会更美好。我们有很多这样的伟大企业,他们热衷慈善,同时也必然会把办企业的那套思维方式带到公益慈善中去。基于这种现状,我们完全可以总结经验,按照企业化的思维方式办好公益慈善。
首先,与经营商业银行一样,办好公益慈善也需要创新,关键是要创新公益的理念。我很赞成壹基金的理念,即“尽我所能,人人公益”,当时正是这个理念吸引了我。我在招行跟李连杰先生的第一次合作,就是与他一起发行一种联名卡,让我们的每个普通客户在每次刷卡的时候,都可以自愿选择捐1毛或1块钱。换言之,壹基金的理念就是要实现这样的转变:从政府或富豪精英办公益转变为普通大众都参办公益;从居高临下的施舍型转变为互相帮助、扶持的对等型,这是公益慈善事业伴随社会转型的一个伟大转型。在这个转型的过程中,公益创新也应当跟进,转型的成功往往取决于创新的延伸。
其次,公益慈善组织要有像企业那样清晰的管理结构。社会的质疑也好,批评也好,责骂也罢,不过是为了了解你的透明度。每个像壹基金这样的公益慈善组织,都必须有非常高的透明度,让每一个捐款人都知道他的钱流向了哪里、用在了何处,哪怕只是1块钱、1分钱,他都有权利知其去向。为此,公益慈善组织必须有一个清晰的管理结构。
企业是董事长领导下的CEO负责制,与之相对应,公益组织是理事会领导下的秘书长负责制。同样,一整套企业的办法也可以引进,包括激励约束机制、考核机制,上市公司那样的信息披露制度、内审外审制度、风险管理制度等等。我们也可以像上市银行那样实现信息公开、透明。所有的质疑、误解、批评与责骂都将化为乌有。
第三,一个好的公益机构,一定要像企业那样有一个好的战略。什么叫战略?就是未来公益慈善是什么样子。公益慈善离不开经济社会的和谐发展,社会发展也必将影响慈善公益,特别是互联网的发展将会给慈善公益带来怎样的变化,这是每一个公益人都应该考虑的课题。
第四,公益组织的内部管理非常重要,尤其是内控和风险管理。银行企业每天都关注风险管理,但银行风险带来的只是你资金的损失;公益组织若酿成风险,损失的将是组织的信誉。一个公益组织失去了信誉,也就等于失去了一切,所以它比银行更应当注意风险。
第五,全心全意的服务。为什么有很多客户爱上招行?因为招行的理念是“因您而变”,就是全心全意为客户服务,客户的需求就是我们要做的。公益慈善组织也应当如此,无论捐款人捐多捐少,他们都是我们的客户,我们都要全心全意地服务于他,只有这样我们的存在才会有广泛的社会基础。
第六,真正的科学管理,即第三方托管制度。其实商业银行早就设立了信托机构,实现了收益权与管理权的分离,由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有利于相互制衡、控制风险,有利于资金的专业化。我曾经向全国两会提案,引进我们的信托管理制度,这样可以进一步减少公众的质疑,增强社会的信任度。
第七,文化品牌的宣传。我觉得品牌也很重要,品牌是信任凝聚的结晶体。为什么大家相信品牌?因为信任!慈善机构同样需要这种信任。作为一名公益组织负责人,我每天都会被我的员工感动,这就是文化的力量。这种文化就是:我们不仅在积德行善,而且是以爱心改变这个世界,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当文化深入人心的时候,行动将由自发变为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