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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益组织的“级配”与兵法

2015-04-18 11:26:15      来源:

 作者:冯永锋 来源:新浪博客


      最近突然喜欢起企业家来,觉得他们是这个社会真正具有野性的人。或者之一。

      在天然的生态系统中,几乎所有的野生动植物都是有野性的,大家既纷纷攘攘地努力挣扎着,又知趣而识货地听取着天命。再健壮的青蛙,如果觅食时正好遇到一条饥饿而灵敏的蛇,估计也只能心甘情愿地当饱其腹肚。而年幼新生没看够世界的小绿头鸭,看到猛禽扑向自己,也只能忘却痛苦和理想,把希望寄托再来世。

      而在社会生态系统就不一样了。有些人是有野性的,有些人则是没有的。有些人依靠庇护和规则的守护来过着相对安全的生活,有些人则毕生把自己推到无依无靠的无能区、资源枯竭区,在每一次的绝地反击中,获取生命野性的释放。

      公益组织要想做好,必须浑身上下充沛着野性。否则,很可能沦落为疗养院、避难所、死知识学习中心。

      “公益组织种群”,倒不一定要向企业家学习,但至少要遵循社会的一些“野性定律”。如果放眼整个社会,身上野性最丰富的,应当算是“企业家种群”。为此,把最近的一些野性研究心得,写在下面,期望于自己,于同行,能够有所助益。

      先说一说级配吧,从行业和机构的角度

      自然生态系统是讲究生物多样性的,而社会生态系统,当然也要讲生命多样性。多样性这个词汇,用到建筑行业里,似乎就有一个更好玩而僵硬的词汇来代替。

      我原来也不知道这个词,有一天,我手脚并用地与一个原来长期在建筑工地上浸淫的朋友交流,说我对行业生物多样性的理解,他说,对的,对的,这个词,在我以前搞建筑时,叫“级配”。

      他解释了一下,才发现确实简单。你要修建一条水泥路,需要大石头、中石头、小石头,需要粗沙子、大沙子、小沙子,需要水泥和水。这样,每一个缝隙都能塞得满满,不同的物料都在里面共同起作用,于是一条道路就由此坚实。

      如果只有大石头,或者只有小沙子,无论把自己想得多么的美好,也是无法糊得上墙,修得了路,盖得起房子的。

      于是我浮想联翩起来。先是拿“级配理论”,来反省了一下自己所在的组织,发现虽然没法实现“老中青三结合”,但至少石头的样子是略有不同的。然后又举起这个放大镜,观察了一些同业机构,发现,有些机构可能级配还需要时间,“级差”需要想办法调整。

      然后,又由此观察整个行业,或者说,把整个行业当成一个大的机构来看。那么,这个行业内部的“级配”又当如何呢?

      然后,我就胡思乱想起来,觉得级配至少要从两个角度来看,一个就是纯粹的年龄或者说经验的多样性,二是方法或者说意识的多样性。

      如果这样看起来,公益组织最近虽然疯狂成长起来了一批年轻人;过去的一批年轻人,也疯狂成长为了行业领袖;过去的行业领袖,也疯狂成长为行业长者和行业智者。同时,这个行业又是如此的诱人和开放,时不时有其他行业的优秀级配分子,跳进来要大力担当。

      于是,这个行业至少表面上是热闹的,级配虽然不丰富,至少也是齐整的。

      现在问题来了,如果级配够了,是不是野性就足了呢?

      想起了中国那只老虎的命运。

      一只老虎,据说生存的领地要至少达到30平方公里。中国要想有“老虎种群”持续生存繁衍,那么,至少要有几十万平方公里的森林,足够老虎们去游荡,去发挥他们的野性。

      但可惜,中国的森林已经破碎和单薄化。森林破碎,是指森林不再是大块的天然相连的森林,而是小块小块之间互相隔阂的森林。像领导人那样站到太空上一看,森林似乎是连绵成片的,但生活在地面的人却都知道,这座山已经无法翻越到那座山,除非你绞开那些带刺的铁丝网,铲断那些公路,推倒那些铜墙铁壁,焚毁那城市与村庄。

      森林里面也没有什么动物够施展野性了。只有森林边上有家养的牛羊,只有森林的地底还有一些小型的鼠类和爬虫。

      于是,老虎活下去的最好办法,是回归牢笼,让人类豢养。

      回到“级配”的叙述思维,公益组织的级配虽然大体齐全,但两个方面尚且需要强化,一是宽广度要足够,才足以撑得起一个行业的需求。二是丰富度要足够,森林是一部百科全书,荒野里允许什么样的物种都安营扎寨、自由生长。

      搞园林的人喜欢说“乔灌草”相结合。但如果大地上只有一株草,只有一株乔木,只有一株灌木,那这个地方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态系统,更不可能有什么野性。真正好的生态系统的级配,哪怕是苔藓,也分出十好几层。那怕是矮草,也分出十好几层;那怕是高草,也分出十好几层;哪怕是灌木,也分出十好几层;哪怕是乔木,也分出十好几层。这样,一个生态系统,里面的层次一旦层层展开,至少可以从地面到天空,分离出上百层的不同物种的生存和表达空间。

      然后,喜欢太阳的物种,喜欢黑夜的物种,喜欢风的物种,喜欢雨的物种,喜欢蜜蜂的物种,喜欢某种蝴蝶的物种,喜欢开红花的物种,喜欢浑身带刺的物种,喜欢寄生的物种,喜欢用气根来吸收营养的物种,喜欢缠绕树木的物种,喜欢蛇的物种,喜欢筑巢的物种,鼓劲钻洞的物种,自然的各种生灵,都可以尽情地缩放自如。

后,说说“野性是怎么炼成的”

      公益组织是要去解决社会问题的,因此,天生就活在社会生态系统中。环保组织是要去恢复自然、保育自然,但也要通过社会能量的带动才可能解决。

      如果公益组织把自己设计为存身为社会生态系统之外,那估计这样的公益组织只能到地球之外去生存,或者到其他维度的空间去“降维生存”。

      社会的野性当然来自于社会。

      但生存在这个社会上的人,未必是有野性的,有的人,可能毕生都没有任何真正的野性展示。

      于是又忍不住想从我们的孩子说起。我们的孩子,如果说缺乏什么,那么,就是其上学谋生之道,让其自幼缺乏了对自然野性的认知和融入,缺乏了对社会生态系统的融入。用句通俗的话说,就是既不懂人类之外的世界,也不懂人类本身的世界。

      这不能怪孩子,只能怪大人。这不能怪当前的大人,只能怪自古以来绵延不绝的大人。

      大人们设计了最好的一个与自然生态系统隔绝的人类生态系统,这个系统被我们习惯性地称之为城市。大人们设计了好多好多的规则、法律和制度,让很多城市种群的人,能够在不表达野性的情况下,也能够安然度过一生。

      当然,城市生态系统也变异或者说进化出了一些城市特有的野性。为了对抗这些野性,人类又设计出了更多的镇静剂和紧身衣。

      但公益组织的野性炼成,与城市无关,也与城市有关。因为好多有野性的人,正是在城市里看到了无穷的在乡村根本看不到的机会。无论是通过政治,还是通过商业;无论是通过欺骗,还是通过贿赂。无论是通过自身的努力,还是通过父母的荫庇。无论是通过掠夺乡野的资源,还是通过内部的互相挤压。

      说起来具备野性也极简单,野性的人,每天只想两件事,一是如何觅食,二是如何逃避风险。觅食是让自己活下去,因为你必须找到你的可食之物。逃避风险也是让自己活下去,因为随时有人拿你当食物。

      益组织的觅食是有社会性的,更多的时候,是先“替他人觅食”,然后再考虑自己的温饱。

      那其实,对野性度的要求就更高了。你不仅仅要替自己觅食,你还要替“血缘不相关”的人觅食,去争取应得的权益,去获取应得的荣耀和胜利。

      这时候,自然就需要做好三件事。

      一是确信自己生活在社会生态系统里。未必遵从社会流俗,但至少对社会生态系统的运营规律和运营方式是清晰的。然后从中找到自己的切入口和协作处。未必一定要创新,但至少每天做的是自己想做的能做的事。

      二是确信自己的服务目标是清晰的。愿景啊使命啊之类的可以不必太清晰,但当前的服务对象的需求,却是一定最清晰的。把每天清晰的工作完成,就是最好的替他人觅食的行为。好多机构,败就败在替一个模糊的目标服务上。败就败在缺乏把模糊变成清晰、把不确定切分成确定的能力上。

      三是不要相信那些什么“专业单一”的鬼话,尤其是新生机构,是遇上什么就要做什么的,遇上什么就做什么,不是因为你幻想拯救宇宙,而是你需要宇宙来拯救你。因为你只有什么都做,什么都触碰,你才可能真正地让自己身上不野性的地方剥落干净,让自己身上野性之处,尽情地袒露,在与社会生态系统每天的博弈和交换中,获得野性真实的结晶。

      最后,我们再小声地说一说“公益组织的兵法”

      公益组织是要“做倡导的”,这个做倡导的过程,就是替他人谋福利的过程,是施展自己野性的过程,是与社会生态系统真实博弈的过程,也是与社会资源真实化合的过程。

      既然要做倡导,就要读一读“倡导兵法”。倡导兵法其实说起来也简单,不外乎两条,一是对焦清晰,二是方法多变。

      所谓的对焦清晰,就是学会在一段时间内,只对准一件事。

      公益组织人手一向就少,与庞大的其他发育完整的社会生态种群所代表的领域,公益组织必须在人手最少、时间最紧、方法最不确定的情况下,实现一定的目标。

      人手少有人手少的好处,灵活,机动,快速,多变,不拘泥陈规,不容易被捕获或者说反对焦。

      而互联网时代或者说公民社会时代,又给了“一个公民与一个巨大系统博弈”的机会。如果反过来说,当一个人可以站在千军万马面前的时候,这个人的能量是巨大的。当一根针可以让一个人整天防范不已的时候,这根针的能量是巨大的。当一只蚊子可以让一个三军总司令彻底不眠的时候,这只蚊子的能量是巨大的。让黑夜的一声冷枪,能够让整整一个集团军连日整装待命的时候,这个打冷枪的人,能量是巨大的。当一句不确定的话,就让一个每天讲规则的人不知所措的时候,这个错误的、不确定、不靠谱的话,能量是巨大的。

      灵活了,就要对焦。对焦最大的好处,就是会在局部形成优势。如果你只有三个人,与三万个人对峙,那么必败无疑。但如果这三个人,每次只和一个人对峙,就可既在局部掌握主动,又在其首尾不相顾时,持续获得节节的胜利。也许在某一天,三万人的团队会发现,自己只剩下了一半人。然后,三人小组,就望风逃跑、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很多人会抱怨“一个事件中涉及的利益相关方太多了”、“九龙治水的结果是互相推诿”。但如果用对焦理论来说,一个事情有多个部门在参与,在你倡导时,一定会有两个益处,一是互相之间有些忌惮,因此,势必都要有些表态。二是互相之间都很冷漠,因此,不会互相支持。此时,需要做的事,是逐一核查,今天对焦一家,核查清晰,压力给足。过一阵再核查另外一家。这样,一遍缕下来,你就会发现,倡导的胜利来得也不是那么艰难。而如果你同时把他们都当成博弈对象,那么,你既容易失焦,又容易把整个利益相关方压成一个共同利益集团,组队来反击。

      方法多变,大概可从两个角度来讲。

      一是一定要把困难切分,这与前面的对焦清晰是一脉相承的。打个比方说,要跳上一座高崖,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一级一级地凿台阶上去,可能一百级,可能一万级,但每一级台阶,总是能够实现的。何况有些台阶是天然的,有些台阶旁边有好多树木做支撑。或者像当年高考的数学解题,哪怕你最后答案错了,只要你做足了解题需要走的二十步,你也能得到80%的分数。

      然后,才轮到各种方法轮番上阵的问题。方法又分为笨方法和巧方法。好多人倡导不到位,不是方法不对路,而是“笨工夫”没用足。比如你拍摄一个排污口,坚持不懈拍上一年,微博晒上一年,就可能引起效应。比如你打电话举报一个黑烟囱,如果你打完电话自己就跑了,既不说清楚,也不监督执法者的执法情况,更不把它发微博上微信通知记者,那么,原本满心激情的“举报”,就可能沦为无效举报,进而导致自己产生“举报是没有用的”消极经验。

      有了“死磕到底”的韧性精神,有了不解决不罢休的信念,就好办了。各种兵器你就可能尽情使用了。各种兵器都用了一轮之后还没动静,那么,组合使用就可以创新起来。已经有的兵器无法满足要求,创新的兵器就可能出现了。

      因此,当一个机构的“级配”足够丰富,野性又足够强大,那么,对焦一个个案例时,所采用的方法就会很多、很笨、很巧、很灵。

      在这时候,再去体味所谓的“倡导兵法”,才有欣赏和感知的能力。

      我们为什么会放弃?因为我们野性不足,没有想到一定要替人争取到食物。否则就活不下去,否则就成为别人的食物。

      我们为什么会坚持不下去?可能是因为你的团队级配不足,更多的可能,是你内心的级配不足。

      我们如何才能获得更多的野性?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持续地在社会生态系统中,通过解决难题来获取食物的来源,通过解决难题来和各种天敌共舞,通过解决难题来丰富你所在的公益小群落的级配,或者说互相欣赏、互相支持的生命多样性。